论长城精神的内涵
马 冀
长城是中华民族的骄傲，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宏伟工程。在人类历史上，它是修筑时间延续最长的工程，起于西周，历经秦、汉、辽、金、明，长达2 000余年；它是地球上规模最大的工程，东起鸭绿江，向西越巍巍群山、茫茫草原、浩瀚沙漠，奔向祁连山、天山山麓，纵横十万余里；它是动用土石方最多的工程，如果用修长城的土石砖瓦修一条高5米厚1米的大墙，可绕地球4周有余。长城不但是中华民族高度发达的物质文化的体现，而且凝聚着中华民族丰富的精神文化内涵。中国各民族历史上的许多英雄豪杰、文化名人都与长城结下了不解之缘；各族人民在长城内外，演出了许多威武雄壮、可歌可泣的活剧，留下了许多优美动人的典故、诗词、戏曲、传说。他们的思想和业绩同长城一样，都成为中华民族精神财富的重要组成部分。有形的长城中蕴藏着无形的长城精神，它集中体现着中华民族的民族精神。从古代到现代，尽管人们对长城一直存在不同的认识和评价，但是当我们把长城作为民族性格的代表、民族精神的象征来诠释时，就应该把握其最本质的特征，最能促进民族团结、最能激励全民族奋发振兴的内涵来加以阐释和弘扬。在长城精神的内涵上，我认为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长城精神体现着中华民族伟大的创造精神
长城是中华民族伟大力量的象征，它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创造，体现着中华民族在改造和利用自然的过程中的坚韧勤奋、无穷智慧和雄伟气魄。
万里长城集中体现了中华民族排除万难、战胜艰险、利用自然和改造自然的无比勇气和聪明才智，显示了顽强不屈的意志。一个伟大的民族能够筑起伟大的长城，同时也铸就了“自尊、自信、自主、自强”的民族精神，永远成为鼓舞中国人民团结奋进、振兴中华的伟大动力。
长城体现着一种“天行健”的气势和自强不息的精神，激励着中国人的人生，鼓舞着中国人的斗志，号召中国人不断进取向上，永远能够唤起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
长城还体现着一种悲剧性的壮烈精神。悲剧性是一种与崇高美相联系的美学范畴。一部长城史，凝结着劳动人民的苦难和血泪，用千万人的血肉筑成的长城本身就是一个人类奇迹和壮烈悲剧。它体现着牺牲和献身精神，展示出一种纪念碑式的历史永恒感和令人震撼的崇高感。
长城还蕴含着我国各族劳动人民勤劳、智慧、勇敢、善良、爱好和平等美好品质。
《义勇军进行曲》唱道：“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这雄伟庄严的嘹亮歌声曾经在反击外来入侵、保卫中华民族生存的抗敌战争中响彻中华大地。今天，它已经被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在世界各地传唱。“长城”是中华民族伟大、坚强、力量的体现，中国人民解放军被称为保卫国家安全和人民生活安定的“钢铁长城”。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实现四个现代化的进程中，长城精神仍是激励中华儿女攻克艰难险阻、奋勇前进的巨大精神力量。
二、长城体现着中华民族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
长城具有防御工程的性质，对内却起着加强民族的向心力和凝聚力的作用，从而成为中华民族团结统一的象征，反映着中华民族的爱国意识。中华民族在修筑长城的同时，也在思想上筑起了坚强而牢固的领土意识和国防观念。中国自古就有“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保家卫国思想。从古代到现代，爱国守边都被视为高尚的事业，替父从军、全家出征、妻子送郎上战场、父母送儿打东洋的动人事迹不断出现：“我们生长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无论谁要强占去，我们就和他拼到底”，到处传唱。中华民族用爱国主义意志筑起来的思想上的“万里长城”是任何力量也打不破的。万里长城已经化入了人们爱祖国、爱民族、维护民族尊严不受损害的国土意识，砌入了保卫领土不受侵犯的主权观念。从先秦到抗日战争，两千多年来的长城烽火，标志着中华民族为争取祖国的自由、独立、富强而英勇斗争的历史，浓缩了无数志士仁人可歌可泣的爱国壮举。
近代以来，当中华民族不断受到列强侵略的时候，长城已成为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象征。抗日战争中，长城沿线的各民族人民奋起参战，谱写了一曲曲爱国主义的壮歌。从吉鸿昌、傅作义到共产党领导下华北、东北、西北包括汉族、蒙古族、回族等各民族的抗日英雄，团结一起、浴血奋战、同仇敌忾、保卫祖国，并终于取得了彻底的胜利。
1984年邓小平同志题词“爱我中华，修我长城”，实质便是一种爱国主义的号召。它揭示出长城是一座永久性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中华民族的后代子孙永远能够通过长城感受到爱国热情的激荡。
三、长城体现着中华各民族追求团结、统一的精神
中华民族是由众多民族组成的，中华民族的生存空间具有显著的特点：四周多天然屏障，内部则是由多种地形、多种气候、多种经济区域和多种民族分布所构成的完整的地理单元。由此而天然形成了三大民族、经济、文化区域，即秦岭淮河以南的水田农耕区、秦岭淮河以北至秦长城以东以南（包括辽东辽西）的旱地农耕区和秦长城以北以西的游牧区（包括渔猎民族地区）。最初，长城的修筑确有农、牧民族对立的因素，但从根本上来说，农、牧民族及其经济文化在中华民族的发展史上是共生互补的，因而随着统一的多民族中国的形成，长城的性质和作用必然发生变化。农、牧两大类型民族的统一过程也是农牧两大类型的经济和文化相互结合、交融的过程，二者既互相矛盾又不可分割，既相互撞击又相互融合，而长城便成为一个互相依赖、互相补充的纽带。它既对农耕区起一定的保护作用，又在长城沿线进行农、牧产品的交换与文化的交流。这种既相反相对又相辅相成的作用，是农牧两大类型民族及其经济、文化既相互矛盾又不可分割的生动而深刻的反映。于是在以长城为中心的农耕经济和游牧经济交界地区，便形成了半农半牧、南农北牧、南棉北皮、南车北驼的互补互赖型经济格局，二者联系密切，不可分割。随着万里长城的修筑，大片农田被开垦，村镇聚落星罗棋布，茶马互市的关口成为南北贸易的中心，河西走廊的长城变成沟通欧亚的商旅大道。万里长城把隔离于大漠的南北各民族更加密切地联结在一起。这种南北民族、经济、文化的交流不仅丰富了各个民族的自身，而且丰富了中华民族整体的内涵，更重要的是促进了整个中国的经济发展、社会进步与国家统一。
在中国历史上，活动于长城地带的民族，除汉族之外，先后还有东胡、山戎、林胡、楼烦、白羊、北狄、匈奴、乌桓、鲜卑、柔然、突厥、回纥、女真、党项、蒙古、满、回等数十个少数民族，他们都对丰富中华民族的历史、创造中华文明做出过自己的贡献。这些民族有的与汉族或其他民族融合而消失，有的迁移远去，有的今天仍然生活在祖国大家庭中，和中华各民族继续共同创造着历史。长城沿线的“胡人汉化”和“汉人胡化”在历代都是引人注目的现象。这种民族间的融合对中国历史和文化的演变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和积极的作用，大大丰富了中华民族文化的内容，激发了民族的生命活力。在以长城为中心，东西纵横数千公里、南北延伸近千公里的广阔地带中，始终进行着各民族的交流和融合，这种交流和融合规模之大、范围之广、历史之长久、内容之丰富生动，在人类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长城地带是一个民族大交流、大融合的纽带，在这个纽带上，中华民族不断获得新生和活力，不断创造和发展着中华文化和东方文明。
长城是中华各民族共同构筑的，从历史上修筑过长城的20多个王朝来看，以各少数民族入主中原者居多，如北魏、东魏、北齐、北周、辽、金等。有些朝代修筑规模巨大，如金朝长城长达一万余里。而修筑长城的汉族统治的王朝，从数目上讲反而较少。可见，长城是各民族人民智慧和血汗的结晶，铭刻着中华民族大融汇大团结的历史事实。同时也说明，长城并不是中国的国界，在长城修筑者心目中，长城以南是以农耕为主、实行郡县制管理的“内地”；长城以北则是以游牧为主、实行藩封制管理的“边裔”。两者经济形态、管辖制度不同，却同在统一的国家疆域之中。
毋庸讳言，在长城地带，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多次战争，但长城的修筑往往以军事抗争为出发，以民族团结友好为终结。历代修筑长城的统治者主观愿望是将长城用于战争、阻隔，然而历史却并不以统治者的愿望而转移，其结果往往与统治者的愿望相反。总的来看，长城更多的作用是和平、交流，长城的各个关隘几乎都是官方“互市”、“封贡”和各民族民间经济、社会、文化往来的通道。可以说，万里长城把短时间的干戈，化为长时期的玉帛。自黄帝以来，我国各民族就形成了互相依存、互相渗透、互相联结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整体，短时间内的战争，不过是“兄弟阋墙，家里打仗”。据史学家统计，在2 000多年的历史上，北方各民族和睦相处共约1 700多年，军事对立总共不过六七百年。而且越到后来，统一的凝聚力越大，元代以后基本上没有出现全国性的长期分裂局面。
综观长城在中国多民族国家形成过程中的地位，应该承认：长城地带是古代经济交流的中心、文化交流的中心、国家稳定和统一势力的中心，也是中华民族实体形成的中心。
今天，在社会主义祖国的大家庭中，中国各民族人民都在进行着大规模的现代化建设，走上了共同繁荣、共同发展的道路。中国的民族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传统的农牧业经济模式和民族分布格局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长城以北不但和长城以南一样建立了现代工业体系，而且农业生产也占有很大比重，畜牧业发展更是日新月异，塞北地区已经成为祖国最重要的钢铁、煤炭、石油、粮食、肉食、乳畜产品基地。长城的民族、经济、文化区域分界线的作用已逐渐淡化、消失。
四、长城体现着中华民族对外开放、和平、友好的精神
自古以来，中国的先民就具有开放、开拓、探索的勇敢精神。自汉武帝派张骞通西域，长城便成为中国开放和开拓精神的象征，成为国际友好往来的通道。为了保卫这条对外开放的通道，保卫来往于这条通道上的中外使者、客商，中国各朝各代都不惜花费巨大的人力和物力修筑长城、烽台、驿道，为中西经济文化交流做出了巨大牺牲，从而使这条闻名世界的丝绸之路得以畅通无阻，使它在世界历史上占有光辉灿烂的重要地位。中国的丝绸、造纸术、印刷术、火药等沿着长城传向西方；而西方的名马、瓜果、纺织品、工艺品、音乐、舞蹈和佛教、景教、伊斯兰教也沿着长城传入中国。
中国人民是具有开拓精神和开放精神的，但中国人民又是爱好和平的民族，中国人民筑长城的动机是“防人掠，守己国，求安宁”。万里长城虽然是战争的产物，但它每块砖石上都凝结着历代人们爱好和平、祈求安宁的愿望。可以说，长城是“中华民族祈求和平安宁的标志”。
一座重要的建筑，往往成为某种文明发展进程的标志，因为它是科学、艺术、文化的综合体，也是强大经济基础的体现。长城也是如此，它所展现给人的不仅是横亘万里的墙垣和密集的烽台亭障，而且是那一时代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总体发展实力的象征。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长城以其宏伟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包括无数的英雄人物、历史事件、民间传说、神话故事、诗词戏曲、民风民俗、古建雕塑等等）构成了中华民族两千年历史的百科全书，是“数不清的伟大故事形成的一部地球的历史”（美国作家威廉?基尔《中国的长城》）。今天它又成为东方文明体系的象征，在国际上的影响越来越大，它被视为人类历史上的伟大奇迹，是人类共同的文化财富。美国前总统尼克松在参观长城后说：“只有一个伟大的民族，才能建造出这样一座伟大的长城”。这可以代表着域外人士对长城体现的中华民族精神的称誉。
中国的万里长城，自然景观之多，人文景观之众，在世界各国文化遗产中是罕见的，这使它成为世界上最富有魅力的旅游胜地。“不到长城非好汉”的诗句，吸引着无数国内外“好汉”来攀登长城。长城作为旅游观光的胜地，对弘扬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文化，促进改革开放、对外文化交流和经济的发展，起着积极作用。
伟大的长城精神永远激励着中华民族奋勇向前。
（作者系内蒙古自治区政府参事，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内蒙古敕勒川文化研究会副会长）